哥们领导

文/季良

　　马憨被提拔当了局长，喜坏了他的两个铁杆哥儿们。

　　张坪是马憨儿时的朋友，一同招工及一同转干，平常又是饭桌上的饭友，麻将桌上的牌友。再加上张坪那张巧舌如簧的嘴，能左右逢源，颇得人欢喜。程三儿平常不苟言谈，沉默寡言，后来才调到马憨一个单位工作。在一次车祸事故中，马憨差点丧命，程三儿背着他连夜走了三十多华里路，送医院急救。又给他输血，总算把马憨从死亡线上拉回来。马憨出院后，拍着程三儿的肩膀说：“哥儿们，我马憨日后决不会亏待你。”

　　马憨当局长后，首先考虑到的是，组建一个新的局领导班子。其他各个科的科长都安排落实了，唯独这个财务科长的职位非同儿戏，必须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。如今的人都是人心隔肚皮。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，哥儿们中究竟谁能胜任这个财务科科长？

　　张坪每天上班后，有事无事总要到马憨的办公室里转游一趟，献媚地递支烟。瞅见马憨的茶杯里没开水了，于是就殷勤地续上一杯，离开时总是笑容可掬地说：“马局长，我去了，有什么事吩咐，随时叫吧。”

　　程三儿因公出差，染上了流行感冒，久病一场。等他康复上班时，马憨当局长了。别提程三儿心里有多高兴，兴致勃勃地跨进马憨的办公室，在马憨的肩膀上擂了一拳，喜笑颜开地说：“马憨，祝贺你。唉，只因我这不争气的身体，在你新上任之时，没及时赶来捧场，实在抱歉。哥儿们，我为你当局长感到高兴！”

　　“程三儿，别哥儿们哥儿们的。”马憨顿露不悦之色，瞟了他一眼，冷冷地说：“整个局，上下几百号人，以后说话要注意影响。”

　　“好，我以后说话注意就是了。哥儿们不会给你丢脸的。”程三儿从怀里掏出一叠发票，说：“哥……马憨，这是我住院的医药费发票，请你签字后好去报销。”

　　“你先放这儿吧。”马憨漫不经心地说，“我局正在整顿那些不合理的开支，关于你的医药费问题，待局里研究后再作答复。你等几天吧。”

　　程三儿瞅了他一眼，悻悻离去。心里骂道：“妈的，才当三天局长，就摆起官架子来了。”

　　一连数月，程三儿去找马憨都吃了闭门羹。这天好不容易遇到他上班，还未开口，马憨就甩出几句话，说：“局里经研究决定，以后所有财务开支，都由财务科长签字报销。你那些发票，我已转交财务科了。”

　　程三儿匆匆忙忙地来到财务科，只见张坪正坐在办公室桌后，整理手头的一些文件。程三儿吞吞吐吐地说：“哥儿们，马憨说，我的那些医药费发票，都转到财务科来了。财务科长哪儿去了？”

　　“我就是，今天刚上任的。程三儿，以后别张口哥儿们，闭口哥儿们的，你要注意影响。”张坪瞅了他一眼，冷若冰霜地说：“你的那些医药发票，马局长已转到财务科，但我还未看。等我审查完，财务科再具体研究后，报局领导签字，我再给你答复。你改日再来吧。”

　　“你……”程三儿话到了嘴边，又强行咽下去，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财务科。

　　1995年10月12日《羊城晚报》花地副刊发表

　　2008年12月入集《五十年花地精品选：小小说卷》出版

　　后记：今年整理400多万字的小说初稿，重读这篇发表过的小小说，倒觉得当年批判现实官僚主义，20多年前写的作文虽有些稚嫩，但主题至今仍没有过世。甚至感觉当下的官僚主义，比20年前还要“你懂的”。故此，将原文重发，并未改动一个字。